臣醉卧美人席

单恋 四【完结


贺天离开的时候还是绿叶层叠雨水丰沛的夏季,一转眼就已经进入了隆冬,每天早晨不到七点钟莫关山就要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地去赶地铁。在街边随手买的早点还没吃上两口就已经被风吹得冰冷,以前莫关山苦日子过得时间也不短,这些倒也不觉得难熬,临近年关看着卡里不多的余额多少有点安慰,盘算着给妈妈买些什么。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那种空就是一颗心悬空漂浮着,无处安放。一段刚刚明了就已经失去被自己亲手掐断的爱恋来来回回在梦里演练,明明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了,但梦里贺天的五官却清晰地就仿若在昨天,他还站在学校的走廊里等待自己放学。


他情愿不去做这样的梦,醒来后更难受,难受地需要在大冬天用冷水洗脸,恍恍惚惚迟到了好几次被扣掉了全勤奖。


莫关山被人流挤得七歪八倒,艰难地抓着地铁上的吊环保持着平衡,手腕上的菜包子已经被压瘪了,里面本来就不多的菜油流了出来隔着塑料袋看起来黏糊糊的有些恶心。好不容易出了地铁站,新鲜空气还没呼吸上一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莫关山掏了出来,见一的大名赫然显现着,他咬了咬嘴唇手指被冻得有些颤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挂断了电话。莫关山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其实自从两个多月前和见一通过那次电话后,他就再没和他联系过了。心底里的不安和恐惧夹杂着浓浓的自我厌弃,让他难以面对见一,生怕对方说些贺天最近和女朋友的近况。仿佛只要不听不想不见,贺天便能如自己想的那般还在等着他。


他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只是身体一直没闲着机械地完成这上司交代的任务,浑浑噩噩就到了午饭的时间。莫关山端着盘子和几个同事坐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地又响了一声。莫关山看了看界面上的信息手指还是忍不住滑动点了进去。


见一发来的信息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单的航班班次和时间,莫关山心里抖了抖,垂下眼睛呼啦啦吃起了饭,身边同事们三三两两聊天的话语全部变成了嘈杂的背景声,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眼睛盯着电脑,手指却停滞在键盘上直到眼眶酸涩不堪,莫关山这才移开了视线按亮了桌面上的手机,已经五点多了。整整一下午的工作效率几乎等于零,看着同事一个个打招呼离开他只能无奈的笑笑继续坐在电脑前开始加班,只是视线怎么也没有焦点。等到天色暗下来,莫关山也没能对着电脑做出个所以然,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负气般地重重合上电脑走出了公司。


他无比地渴望再见贺天一面,渴望向那个人诉说自己这几个月来想明白的一切,想告诉他自己的喜欢,但这份渴望中存在的害怕却让他犹豫不前。害怕贺天的拒绝,贺天的冷漠更害怕看见贺天对待别人的喜爱和温柔。


明明曾经的自己冲动的不像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高中那时即便是蛇立提出退学的条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点头应下,万万没想到现在却为了贺天变得畏畏缩缩。他已经被贺天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可笑的是这么多年却偏偏看不清自己的心。

 


当闹铃响起的时候,莫关山仍旧双眼大睁地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十二月底的天气冷的不像话,从昨天晚上开始就窸窸窣窣地下起了小雪,雨点夹杂着雪籽砸在玻璃上,扰的人不得安宁。他趿拉着拖鞋在没开暖气的房间里穿过用冷水拍了拍脸,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狭窄的厨房门口站了半天,最后还是将从昨天做了一晚上放在电饭煲里的炖牛肉拿了出来,仔细地装进了保温桶里。莫关山看着自己压在台板玻璃下的两张往返伦敦的机票,咬了咬嘴唇,还是起身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走出楼道才发现雪下大了很多,地面上已经有了积雪,脚踩上去咯吱作响。莫关山将保温桶往怀里紧了紧,努力把头都缩进衣领中,撑着伞去路边拦车。下雪天的出租车简直生意紧俏到不行,好多歹说,不算长的机场路司机还是叫价一百多块。莫关山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很紧了,他咬咬牙屈身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年关回乡的人太多,平日里车流量本来就多的机场路今天更是水泄不通。“师傅,能不能再快点啊,我接机来不及了。”莫关山坐在副驾驶急的甚至出了汗。


车里的广播播出了目前的城市车况,原来从他们这里开始一路堵到了机场门口,一截高速活生生堵的无法通车了,广播员在广播里告诫大家乘坐地铁前去机场,从机场出来的车辆可以从环城二路绕行。


 “小师傅啊,急也没用,这车堵着也过不去。”司机看着前面乌泱泱一片的车,心里也是无奈的很,他看着莫关山急的一脸通红的样子开口说道“这里离机场也不远了,走个二十分钟差不多,你要是真急的话不如下去走,我们在这堵着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走得了多少路。”


莫关山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前方赌起来的车,想着高速全部堵起了步行也不会有危险,便也听从了司机的建议直接下了车往机场方向走去。


风大得出乎意料,割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撑着的伞一个劲地被带着向后倒去。好在高速上全部停着车辆,地上没什么积雪,莫关山紧着怀里的保温桶顺着车辆摆停的方向走去。等到了机场,差不多走了大半个小时,不少雪花落在了衣服和头发上,一进入打着暖气的机场大厅就全部融化开了,湿漉漉的。


莫关山看了看时间还没到,顿时心放了下来,他找到贺天航班的出口,在旁边坐了下来。没想到大雪天原定的航班时间延迟了,又在这里多坐了一个小时。昨夜一晚没睡着的人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坐在椅子上点着头,恍惚间听到广播播报的航班班次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前来接机的人都涌向了出口方向,一群人趴在栏杆上伸着头向里面看,估计多半是来接回家过年的亲人,大多数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和喜悦。莫关山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干脆没挪动脚步,只是在座位旁站了起来,也踮着脚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


贺天出现的第一秒钟莫关山就看到他了,这个人实在是太耀眼了,半年不见他仿佛比以前要更高更瘦了一点。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配上那张俊美的脸,即便走在一群大包小包拖着行李的乘客中都仿佛在走T台一般。莫关山拎着手里的保温桶,有些激动地迈开脚步向出口方向走去,可还没等到走两步突然从贺天的后方跑来一个黑发的女生挽住了他的胳膊。隔着太远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莫关山只看见那个女生皱着眉像是在抱怨着什么,而贺天笑了笑说了几句话那女生便又笑了开来。


莫关山待立在原地,一路上踩雪的鞋子仿佛漏了水,脚尖被冻的像是没了知觉难以移动半步,即便机场里开着强劲的暖气,也冷得无法忍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没吃早餐的胃此刻隐隐作痛起来。


贺天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本来偏过去和女生说话的头转了回来,看到那人的视线即将落在这个方向,莫关山猛然蹲下了身子将自己隐藏在前方拥挤的人群后。他看着自己濡湿的鞋尖和怀里的保温桶,一瞬间鼻子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等到莫关山小心翼翼地再次站起身来时,贺天已经和那个女生走远了,他们身边走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管家的模样的人帮两人提着行李。莫关山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吸着鼻子拔腿跟了上去。看着跟在后面躲躲藏藏的自己,简直像一个变态的偷窥狂,莫关山在心里暗暗唾弃着。


到了机场门口好在两人一直挽着的手终于放开了,黑发的女生笑嘻嘻地和贺天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挥挥手就上了一辆车。贺天目送着女生离开,皱着眉头看向机场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没什么特别的人,他回过头来对身边张叔点点头,俯身钻进了车里。


莫关山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到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贺家大宅的门外。身后的出租车早就开走了,面前黑漆漆的铁门关着,像是难以翻越的墙壁。


从铁门望进去,在这金贵的富人区大片大片的人工草皮有些惊人,不远处别墅里透出的光线倒是有些生活气息,却也只是将这大雪纷飞中站立在门外的人显的更加落魄。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落在身上没几分钟就浸透了衣服。


莫关山有些茫然,他知道贺天从来就不差钱却也没想到他家这么有钱,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工作的时候,他都不喜欢和住在这种豪宅里的人打交道,那种压迫感会让人手脚都难以安放。 


想着早上见到的女生,莫关山在心里自嘲的笑出声,贺天以前到底看上他那里呢?明明和他在一起什么也得不到啊……他紧了紧怀里搂着的保温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早上那想见贺天的急切心情仿佛被雪水湮灭了很多,自我厌弃和怀疑在心里不停滋生,可是一想到放弃贺天,让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


这好像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莫关山躲到大门旁可以遮雨的地方,掏出手机,用衣袖擦了擦沾染上水迹的屏幕,终于拨出了那个最上面的号码。冷冰冰的女声从小小的机器里传过来,冻得他身体都忍不住打颤。


贺天连手机都换了,看来真是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上,怀里的保温桶也发沉了起来。莫关山一遍遍重播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贺天一般。


 就算贺天已经完全放下了,但,至少让他见上一面,为从前自己的迟钝和愚蠢道歉。


在门外站了太久,身上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天有些隐隐地黑了下来。手机持续的拨打也没了电,在手里扑腾地闪烁了两下就彻底暗了下去。这种别墅区一般根本不会有出租进来,莫关山看着怀里的保温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咬咬牙迈开步子向大雪里走去。


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得不像话,一脚踩下去几乎拔不出来,踉踉跄跄还没走上几十米就听见身后大门自动敞开的声音。有人拉扯住了他,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服莫关山也能感觉到覆在自己胳膊上那手掌的温度,莫关山转头看着贺天,鼻子一酸。


“贺天……我、”


“进去再说吧。”


贺天明显跑的很急,微微喘着气,一张口便是白色的雾气,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此刻头发上衣服上落了一层雪。


进了大厅,强劲的暖气反而让冰冷的身体打了个抖。莫关山站在门口,湿漉漉的脚踩在地毯上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迈开步子,可还没等他犹豫几秒就被身前的人拉住手腕强硬地拽上了楼梯。


“等等,贺天,我脚很脏。”


贺天像是没听见似的,直到将人拉到房间一把推进了浴室“有什么话洗完澡再说吧。”


“可是我……”


话音未落便是贺天丢过来的衣服,浴室门被砰的一声带上。 


莫关山呆愣了半晌才将怀里的保温桶拿出来放在盥洗台上,跨进了淋浴房,脱下了湿漉漉的衣服当身体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整个人才复苏过来。可一想到外面等着的贺天,莫关山却又不安起来,他甚至不知道等会要如何开口,又要说些什么。


这把澡心事重重的洗了半个多小时,等到莫关山出来的时候脸已经被浴室的热气熏染的通红完全没了之前的惨白。


贺天站在窗前,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转过头来,他看着莫关山,漆黑的眼睛在他身上来来回回逡巡了多遍,半晌才开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关山一下紧张起来,甚至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他低下头蹭了蹭脚“我来跟你道歉。”


空气沉静了,他低着头看不见贺天的表情,只是过了一会传来一声叹气声。莫关山抬起头来时,贺天已经有重新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没什么,以前……是我一厢情愿了,以后、”


“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别见了吧。”

 


贺天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是上好的天鹅绒,低沉又富有磁性。只是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却像一把铁锤,生生砸在他的心上。


他也不想的,呆了半晌,眼睛还是全红了。再次开口是控制不住的哭腔“是因为你女朋友吗……”


靠窗而立的背影顿了顿,贺天转过身来看着莫关山通红的鼻尖和颤抖的肩膀,有些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很快生硬地停了下来。


他叹口气“又是见一说的吧,别听他乱说,我没有……”


莫关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我看到了今天……在机场的时候。”


贺天皱起眉头,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莫关山眼眶里的水意让他也心酸起来“原来真的是你……”


原来莫关山跟着他一路从机场到这里,这样算来他最少在外面已经站了四五个小时了。他知道莫关山很在乎他,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可是这和他想要的差太远了,根本不是一回事。


所以刚开始他看见这人站在他家外面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动作,他看着他站在那里打电话,忍着心疼不去管。可能莫关山听说他回来了这么远的跑来找他想要和好,他是有一点安慰,可是这点安慰根本不够,他要的是这个人的爱。  


他没办法不觉得失望而恼怒。


如果真的得不到那不如忍痛不要了,待在他身边那没有尽头的单恋,已经折磨了他七年。


被他对哥哥的感情重重伤害到的心情,几乎要放弃却始终还是无法割舍的心情,这几个月来无法控制的充满自我厌恶的想念心情,莫关山永远不会明白。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人终于收起手机,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连伞都来不及拿只想着留住这个人。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无奈地低声责备。


莫关山向前走了几步,他抬起头看向贺天,指尖微微的颤抖出卖了他现在的紧张“因为……我、我喜欢你。”


贺天没有动,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有些迟疑“你说什么?”


莫关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贺天,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吗?”


他盯着脚尖,没等贺天开口继续说道“是你为了给见一打抱不平一脸凶相地挡在我前面,之前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对你大哥有好感,或许真的像见一说的一样吧,你们长得太像了。”


“如果第一次见到你你也那样笑着看我,说不定……”


“但是我肯定的是,我从来没有对你大哥有什么想法!可是,贺天……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


“唔……”


他被压在了贺天的胸口,感觉到了强有力的胳膊,还有湿润炙热的嘴唇,以及那样清晰的心跳声。


贺天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亲吻着他的嘴唇脸颊和鼻尖。


等到两人分开,都是重重喘息着,莫关山也紧紧搂住了贺天的腰,鼻尖嗅着他的味道无比安心“我真的很想你……”


“我……每天都给你发短信都不够,只想看到你。”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有新上映的电影,新买的小说,我都想和你一起看。”


脸颊几乎红的要烧起来,可是莫关山还是逼迫着自己说出来,以前他就畏畏缩缩,胆小的什么也不敢说,可一旦开了头就很不得把所有胸膛里的情感全部摊开来让心里的这个人全部看到。  


贺天温柔的亲吻着莫关山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笑了出来“对不起,我去了那边就换了号码省的我还是会忍不住……骚扰你。”


空气在升温,两人沉静了很久。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贺天终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怀疑的语气。莫关山看着贺天有些红通通的耳朵,用力地点了点头。


 “啊!我还给你做了炖牛肉”


莫关山想起来了跑进浴室,拿出了还有些湿气的保温桶,等到打开时才发现里面的菜早就已经冷了。早上装进去的牛肉一直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放到了晚上,汤都冻成了糊。莫关山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着贺天“都冷了……”


贺天结果保温桶闻了闻,笑起来“热热就能吃了。”


他走到桌子边抓起电话,很快就有人上来将保温桶拿走了,等到再拿上来时已经变成了盛在碗里的热菜。


 “那……”莫关山看着对面正往嘴里塞着牛肉的人,有些吞吐“那个女生是……”


贺天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等到嘴里咀嚼完了才开口“那个女生是我一个朋友,她有女朋友目前还不想出柜,所以托我帮忙帮她打个掩护,我明天就把这忙给推了。”


莫关山看着贺天继续运动的筷子,咧嘴笑了起来


“贺天,请你和我交往吧。”


对面的人沉默了,可随即而来的


是一个牛肉味火辣辣的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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