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终结 下
这篇还有个后记，
应该。
09.
攥在手里的手机，冰凉的金属质感，屏幕有些龟裂开来。见一坐在对面，咖啡杯里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
“本来这个算是遗物要交给他家人的，不过他也没什么家人，我就拿过来给你了。”
我没出声只是继续坐着，声音传来的波动在咖啡杯里荡起一圈圈小小的波纹。见一抬起头来看着我，两条淡到不行的眉毛纠结起来，看上去甚至有点凶。
“贺天。”
“他那天出事的地点是去你家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在单行道上突然要调头。”
“哦。”我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些无意义的话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见一却几乎和我同一时间站了起来，只丢下几张钞票就随着我走了出来
“贺天！”他大声叫着我，我却根本不想回头。
“贺天！！”
我还是停了下来，转过半边身子看向他。
“10月24号，他的忌日。”
“嗯。”手心里的汗出了很多，滑溜溜的，握着的手机差点没从手中掉下去。
“你的心是冷的还是你根本没有心。”他低着头轻声说道，捂住脸狠狠地抹了一把“好歹以后经常去看看他吧。”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对视了很久他才勉强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唉，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没意思。走了拜拜。”
10.
拿起手机充电时手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我努力的想控制它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接入了电源将它放在床上，我就坐在边上看着窗外，直到黑漆漆的屏幕上出现了那缺了一口的标志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还能打开，真是顽强。
没有密码的手机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入。
“明早过来。”10月23日 1:19 [贺天
“我放弃了”10月24日 7:31 [未发送
哈——我睡倒在床上，抬起手遮住眼睛笑出声来。手臂压在眼睑上直将眼前的黑色生生压出了丝丝缕缕的红光，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太过酸痛了才终于睁开。
世界都变成了像素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摇晃，不真实。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才发现窗外面的天都黑了，不远处大楼上的婚戒广告的LED灯貌似坏了，Forever的拼写暗掉了一半。脸上贴到了什么东西冰冷湿凉的，我坐起身子摸了摸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水渍，指尖触碰到脸上还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流下来。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11.
我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他最后的那条短信，四个字不间断的循环漂浮在脑海里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要很用力才能呼吸。
大二的时候他站在我对面一副流氓地痞的凶恶样子，身边挽着我手的女生被他的恶言恶语吓得眼泪汪汪一脸向我求救的表情，我只是抽出被她紧紧攥着的手臂一脚狠狠地踢在那人的腹部。
他弯下了腰但那双眼睛依然看着我，他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贺天我永远也不会放弃的。”
呵。
像个笑话。
我需要安眠药来帮助我入睡，最近身体确实不太好了，药片每餐要吃一大把，像吃饭一样。不对，我最近也没怎么吃饭。
真的太难吃了，为什么鱼烤得那么焦，豆腐一点都不嫩，青菜里面竟然还会放花椒。土豆炖牛肉明明也不是这个味道的，明明……
我开着车跑遍了城里几乎所有的餐馆，甚至连路边夜市里的小摊子也没放过。觉睡得太少了，我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件事花了我几乎快半年时间，我吃遍了所有的土豆炖牛肉，还是没找到我最爱的那个味道。
有些东西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我，不显山不露水。
我知道的。
12
连安眠药也不能再帮我入睡了。
其实还好我并不是很困，只是黑眼圈有点重而已，这一个星期大概只睡了一个好觉吧。
公司的大案子忙的昏天黑地，突然休息下来回家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竟然又看见了他，他穿着黑色的T恤套着白衬衫站在高中的林荫道上看着我，感觉离我很近。
其实这身打扮我高中时应该有嘲笑过他，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固执的穿成这样站在校门口等我。他背着明黄色的书包，双手插在裤子里，阳光穿过旁边的香樟树被分割成细碎斑驳的光亮落在他身上。
我向他走过去，却怎么也走不近。
他的脸隐在深深浅浅的色彩中，看不清表情，但我却就是知道他一定是在笑着看着我。
我停下来站住也看着他，感觉有风穿过林荫道拂在脸上，很舒服。
然后，
我就醒了。
外面的天大亮着，手指尖在眼尾末的一抹，
又湿透了。
13．
有些东西像是瓶子中的碳酸饮料，为了避免它泼出来我将瓶盖拧得很紧很紧，随身带着。带着它走了太多路也就慢慢遗忘了它。
等口渴想起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拧不开瓶盖，拧得手指发白，砰的一声打开了，里面化成气泡的水像是开了闸似的全部喷涌而出。
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一滴不剩。
我喜欢他。
或者
我爱他。
这几个字在胸膛里跳动着，舌头打着转却偏偏不敢承认，失败的自欺欺人。骗的人多了，骗的时间久了，就连自己也骗过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欺骗自己一辈子。
但到现在才发现，我一直的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那人的喜欢，我的肆意妄为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在等我，他站在原地看着我，微笑着，让我有种永远的错觉。
明明他说过永远的，可是他食言了。
自从明白地意识到他不在身边的那一天起，我这里的的生命力就开始一点一点变得薄弱，一直依仗着的东西分崩离析了，极端自负的恶果便只能自己品尝。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丝丝缕缕的白线，最终归结到了原点，所有土崩瓦解的碎片都可以拼凑起来。
难以下咽的饭菜，难以入眠的夜晚。
指尖的湿濡，渴望的梦境。
现在我只能承认，向自己承认，我爱着他，一件他连到死也不知道的事。
但把他踩在尘土里去羞辱他，最后逼得他放手，是哪个混蛋？
是现在说着爱他的我。
我甚至不能去想象他在手机中打下那四个字时候的心情，可是他一定是决定了，所以他会想要掉头离开。下方红色圆圈提醒着我这是封尚未送达的信息，或许就是在他低头发送的那一瞬间他就离开了原地，离开了我。
14.
见一站在我的病床边吼着。
我甚至不能知道他愤怒的原因，我真的不是想糟蹋自己的身体，只是我吃不下也睡不好，倒是他身边的展正希赤红着眼揪起我的衣服。
“他死了你知道自己爱着他了，我告诉你贺天你就是现在立刻马上死了你也见不到他。”
“你得好好活着，活到还完他的债！”
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替那人抱不平得大呼小叫。我疲惫的将他的手从衣服上捋开，闭上了眼睛，苦涩地笑出声来。
对，他说的有一句没错。
我得还完他的债，否则就是下去了他也一定不愿意见到我。
我还是活的很好，我需要让自己活得很好很健康。
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吃饭，喝上八杯水，一个星期还要去健身房运动一次。只是口袋里的Lucky strike消耗的速度更快了，一天里愣神的时间变多了而已。我活的很好，从病床上爬起来我还是会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中的贺总。
外表的皮囊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内里的骨头却隐隐作痛，有裂缝在血管上龟裂。每天入睡时我甚至能听到心脏负荷跳动的声音，有时候从梦里醒来只觉得冷，冷的直冒寒气，可惜我却连做了什么梦也记不太清。
他给我的印象最后就停留在那个梦里。
他套着白衬衫站在林荫道上毫无芥蒂地对着我笑。
就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15.
等到我垂垂老矣的时候，等到见一、展正希甚至那个串珠都白发苍苍的时候，他还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或许有一天我能预感到生命即将终结，我会在那前一天告诉再告诉他们我爱着那个人，爱了他整整一辈子。
为什么告诉他们？
他们也算是我这失败一生的见证人吧。
但在那之前，我只需要默默地放在心里就好。
直到世界的尽头，到我生命的终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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